第373章 小山村的岁月情第往事旧影生温暖（2/2）
&#34；真的？&#34；老人浑浊的眼睛突然亮如星子，&#34；那可得挑个好日子，腊月廿三灶王爷上天，宜出行......&#34；她絮絮叨叨地说着，枯瘦的手指在围裙上反复摩挲，仿佛在抚摸着不存在的婴儿襁褓。张悦望着婆婆突然泛红的眼眶，想起她总是偷偷往自己碗底塞的红枣，想起她把孙子的小衣服叠得整整齐齐压在樟木箱底，想起她每个月初一都会去后山土地庙祈福的身影。
&#34；妈，等春天来了，咱们把西厢房收拾出来当婴儿房吧。&#34；张悦轻轻握住婆婆的手，触到那些经年累月的老茧，像是触到了半个世纪的风雨。婆婆的眼泪突然滚落，砸在蓝布棉袄上晕开深色的圆点，像极了相册里油菜花田边未干的泪痕。
夜风卷着远处人家的爆竹声袭来，林晓峰往炉膛里添了把柴火，火苗&#34；轰&#34；地窜起，将三个人的影子投在土墙上。张悦望着跃动的火光，恍惚看见多年前那个在油菜花田里奔跑的少女，正牵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，朝着金灿灿的未来走去。小女孩的笑声像风铃般清脆，惊起了檐角沉睡的灰雀。
西厢房传来婆婆翻箱倒柜的声响，夹杂着压抑的啜泣。林晓峰从木柜深处取出个铁皮盒，里面整齐码着泛黄的尿布、褪色的虎头鞋，还有张皱巴巴的婴儿用品清单。&#34；这是娘去年偷偷准备的。&#34；他指尖抚过清单上歪扭的字迹，&#34；她说等抱上孙子，要亲手给他做百家衣。&#34；
张悦接过清单，看见&#34；蓝布三尺&#34；&#34；红线一绺&#34；的条目间，不知何时被婆婆添上了&#34；奶瓶&#34；&#34；奶粉&#34；等新内容。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清单上，那些字迹仿佛活了过来，在纸页上跳起细碎的舞蹈。
&#34；明天去镇上买些补品吧。&#34；林晓峰将铁皮盒重新锁好，&#34；给娘买些黑芝麻糊，她总说夜里膝盖疼。&#34；张悦点头，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打开相册，抽出那张油菜花田合影。照片边缘已经泛黄卷曲，像被岁月啃食过的桑叶。
&#34；等孩子出生了，我们带他去看油菜花吧。&#34；她将照片贴在胸口，仿佛能听见照片里的自己在说，&#34；就像我们当年那样。&#34；林晓峰搂住她的肩膀，窗外的月光正爬上屋檐，将西厢房的窗纸映得发亮。那里传来婆婆压抑的咳嗽声，还有布料摩擦的窸窣响动，像是在缝制一件看不见的婴儿衫。
这个冬夜注定无眠。张悦躺在炕上，听着婆婆在隔壁厢房翻来覆去的动静，偶尔传来压抑的啜泣和隐忍的笑声。林晓峰的鼾声沉稳如钟，却压不住她心底翻涌的涟漪。她想起县医院冰冷的检查床，想起那些难懂的医学术语，想起母亲在电话里说的&#34；放宽心&#34；，却总也睡不着。
四更天的时候，东屋的门突然传来&#34；哐当&#34；一声。张悦披上棉袄冲过去，只见婆婆跪在樟木箱前，箱盖歪斜着，里面的婴儿衣物散落一地。老人正将一件小棉袄往怀里塞，听见响动慌忙起身，棉袄上的虎头图案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狰狞。
&#34；妈，您这是......&#34；张悦的话卡在喉咙里。婆婆像个做错事的孩子，双手绞着衣角：&#34；我就是想看看，这些布料还软和不......&#34；她颤巍巍地举起一件襁褓，蓝底碎花的布料已经洗得发白，&#34；这是用你结婚时的被面改的，当年的红绸子褪了色，倒更衬小娃娃的皮肤......&#34；
张悦鼻子一酸，接过襁褓轻轻抚摸。布料上还残留着婆婆的体纹，针脚细密如星子，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。她突然明白，那些年婆婆往她碗里塞的红枣，偷偷压在枕头下的艾草，都是用这种细密的针脚，一针一线缝进日子里的祈愿。
&#34；妈，等孩子出生了，您教我做虎头鞋吧。&#34；张悦将襁褓重新叠好放进木箱，&#34；我想学您当年的手艺。&#34；婆婆的眼泪再次滚落，在皱纹间冲出两道亮晶晶的沟渠：&#34；好，好，等春天来了，咱们就坐在院子里，一边晒太阳一边做......&#34；
黎明时分，东方泛起鱼肚白。张悦站在院门口，看着林晓峰套上驴车准备去镇上。婆婆往他怀里塞了个蓝布包袱，里面装着煮熟的鸡蛋和温热的姜茶。&#34；早去早回，晌午给你炖萝卜羊肉汤。&#34；老人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，却掩不住雀跃。
驴车碾过结霜的土路，发出&#34；咯吱咯吱&#34；的声响。张悦望着丈夫渐渐远去的背影，忽然想起他们结婚时的场景。那时的林晓峰也是这样坐在驴车上，穿着崭新的蓝布衫，胸前别着大红花，在众人的哄笑中去迎娶她。而现在，同样的驴车，同样的晨光，却载着他们对未来的全部期许。
回到屋里，婆婆正在擦拭西厢房的木窗。窗棂上的灰尘簌簌掉落，在阳光里翻飞如金粉。&#34；等把这屋子收拾出来，就给娃娃糊上红纸窗花。&#34；老人边擦边说，&#34；我还藏着些陈年的浆糊，熬一熬还能用。&#34；张悦望着她佝偻的背影，突然意识到，婆婆早已在岁月的褶皱里，为这个尚未出世的孩子，准备好了整个春天。
黄昏时分，林晓峰的驴车回来了。车斗里除了补品，还有一匹鲜亮的红绸布。&#34；给娘做棉袄的。&#34；他憨厚地挠头，&#34；她说要给孙子做百家衣，得先给自己添件新衣裳。&#34；张悦摸着红绸布细腻的纹路，仿佛已经看见婆婆穿着新衣，抱着婴儿在院子里晒太阳的模样。
深夜，西房的油灯亮到很晚。张悦隔着窗纸，看见婆婆佝偻的剪影在窗上晃动，时而俯身剪彩，时而仰头穿针。月光爬上窗棂，将那些细碎的剪影织成一幅温暖的刺绣，绣着岁月的静好与希望的萌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