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1章 天子一怒(2/2)
姚苌也不转头,和姜瑜一样,盯着未央宫门,淡淡说道:
“有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结,尹公,你与姜将军,也算不打不相识,如今仇怨已解,姜将军出征在即,今夜,老夫给你拿些蜀地好酒,你与将军把酒言欢如何?”
“兴儿也去,你们年轻人的热闹,老头子我就不去凑了。”
“瑜实在不会饮酒。”
“英雄怎可不饮?”
“不会就是不会。”
姚兴突然插话道:“姜将军,我那千匹骏马,自小养在鄠县庄园内,不知到了渭北,能否适应啊。”
“君子不乘人于利,不迫人于险,舍人一向君子风度,此言可是有负先贤教诲啊。”
姜瑜毫不示弱,他算是明白过来了,这三人敢情是来胁迫拉拢自己的,尹纬看来是盯上自己,段索之事,在他们这里瞒不住了,可又何苦做这些无用功,于是心下暗笑。
几人斗嘴还未完毕,此前进去通报的内侍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,请二将进去,殷勤到几乎谄媚的地步。
如果仔细端详,还能看到那内侍外袍随着双腿在不停抖动,还好是开阔处,不然或许能闻到些许尿骚味。
十几个人,一声令下,人头落地,听宫里老人说,上次如此情形,还是越厉王在位时,他们以后,可是有好日子过了。
二人入殿前走几步,伏跪在地,同声唱道:“臣参见陛下!臣请命讨伐贼子慕容泓!”
“平身!朕的将军们闻战则喜,好事!”
殿内几人一通分析下来,苻坚又拾起了他的自信,让姜瑜进殿,纯粹是因为苻坚上次骂了他,心中有点过意不去,有意提携罢了,不然依照姜瑜的官阶,也只能在未央宫前叩拜而回。
“睿儿,把你的讨虏方略叙述一遍,好让朕的二位将军查漏补缺。”
“儿臣遵命!”苻睿回复道,面上尽是踌躇满志之色。
苻坚亲封都督中外诸军事、卫大将军、录尚书事,这一连串的头衔砸在一个刚满二十的年轻人头上,让他如何能不兴奋,名义上,此时大秦的军政,都要操之他手了,太子,长兄苻丕,第三顺位,就是他了。
“父王将五万精锐交付本公,本公自当鞠躬尽瘁,以期全功!
贼众侥幸得胜之后,竟然是胆气横生,不仅不走,仍然啸聚华阴,视我于无物耶?
然潼关天险,又有重兵镇守,贼人必不敢犯,只要再遣一军堵住蒲坂,吾以大军合围,一月之内,必尽杀华阴贼寇!”
刚才还在宫门外互相阴阳怪气的二人,听完这一番话,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,而后又各自扭头,依次去打量权翼、苻方、窦冲等人的神色,甚至连快站着睡着的薛赞也没放过。
“二位将军,此方略如何,可有缺漏之处?”
二人还能如何,这除了堵死蒲坂,让贼人抱上死战之心外,与强永的打法哪有半点区别,此时殿中所有人,连慕容泓手下到底有多少人都还没有搞清楚。
他们唯一想问的,是殿内这些个大臣众将,到底是如何议出这种方略的。
苻坚看二人一言不发,有些愠怒,指着姚苌说道:“景茂,汝自年少时便聪睿多谋,你说,此略如何?”
纵然是早就谋划着代秦自立的姚苌,此时也不愿乱说瞎话,迟疑两下,小心说道:“陛下,眼下尚不知那慕容泓聚拢了多少人,还请广派斥候,侦查无误,再做军略为好。”
苻坚还没说话,权翼作为尚书台的实际掌控者,有些不乐意了,直接回怼道:“姚将军,眼下正值春种,农事不能耽误,必须速战速决,战事决不能迁延无度!”
“若依权公之意,倒有个更快的法子,鲜卑白虏,起兵无非是因为慕容垂在关东行了悖逆之事,想聚众东归而已,何不放开蒲坂,我大军将其赶出关中,如此,两难自解尔!”
姜瑜也不停顿,直接说道。
“放肆!”这次是苻方没忍住,怒喝道:“祖宗基业,可是你一个小小汉儿,说弃就弃的!”
又回头请示苻坚:“陛下,此人该斩!”
苻坚更加愠怒,也跟着冷喝道:“弃关东之语勿复言之!”
前后挨了骂的二人,只能讪讪垂下头来,不再说话。
等了一阵,见众人无话可说,苻坚向前一步,肃然说道:“朕意已决,此次,一定要尽灭贼人,好让天下看看,何为大秦天兵!”
“臣等自当尽心竭力!”
“谁愿去蒲坂?”
“臣愿往?”窦冲出言请命。
“臣亦愿往。”
姜瑜跟着出列,他想通了,跟着苻睿小儿,怕是一个不小心就得丢了性命,还不如跟着窦冲这种真正能打仗的大将,来的踏实。
“好!令左将军窦冲为行军长史,镇守蒲坂,切勿放一鲜卑东归!”
“臣领旨!”
苻坚继续下令道:“令姚苌为行军司马,辅佐睿儿,围歼贼人!”
“臣领旨!”
“姜瑜,带上你的本部,跟景茂好好学,你还嫩得很!”
不等姜瑜回话,继续下令不止:“加封雍州牧、钜鹿公苻睿为都督中外诸军事、卫大将军、录尚书事,领五万精锐,都督众将,东出灭贼,一月之内,朕要见到慕容泓跪于未央宫前!”
“儿臣领旨!”
“臣必然尽获全功,以报陛下隆恩,以安天下之心!”
苻坚看着跪倒在地的众人,听着并不齐整的言语,此前微微躬起的身子,终于直了起来,昂首望向门外的一片黑暗。
……
“河东急报!”
众人前脚还未踏出未央宫,又有信使来报,宫门之前,也不好直接拦住信使问询,齐齐转身,又至宣室殿前候命。
刚刚进了温室殿,与张夫人坐了片刻的苻坚,又匆匆返回。
“又是何事!”
“启禀陛下,河东郡急报,平阳太守慕容冲,举兵两万,举旗谋反!”
“谁?!”
苻坚简直不敢相信,慕容泓造反也就罢了,这人他并不熟悉,心底里也就拿他做个普通反贼,他在位这些年,反贼何曾少了。
可慕容冲,凤凰儿不一样,这种有过肌肤之亲的!
曾几何时,他姐弟两尽情侍奉自己,二人真是一双壁人,姐姐国色天香,弟弟富贵清丽,那段时间,颠鸾倒凤,神魂颠倒,其他宫人难以亲近半分。
当时满朝亲贵劝阻无果,最后还是王猛苦苦谏诤,自己万不得已才把凤凰儿送出长安,远远打发出去,自那时起,每一个年节,厚恩赏赐,可从未落下啊。
淝水战前,他还想过,如果天下一统,必然是要召凤凰儿回来做侍中的,到时,看谁还敢说个不字!
如之奈何?
如之奈何啊?
这一次,苻坚才真正开始怀疑起自己,一瞬间,仿佛被抽空,又一次跌坐在御座上,只是这次,连躺下的力气都没有了。
去而复返的众臣,此时也不等宣召,直接进了宣室殿。
“还望陛下振作!”又是权翼带头,叩拜齐声唱道。
唱话完毕,权翼第一个起身,急急说道:“陛下,方才之军略,并无大错,慕容冲起兵河东,更需要重臣镇守蒲坂,万万不能使两军合流,荼毒关中!”